缅怀吕继英大姨

2000年4月7日，李铁城大哥从上海打电话给我，告之吕继英大姨逝世的消息。母亲冯若愚卧病在床，闻此噩耗十分悲痛。老人家满含热泪，起草了唁电嘱我发往上海。唁电全文：“铁城贤侄：惊悉令堂大人仙逝，无限悲恸，当年令堂及我姐妹俩同龄同窗共读，友谊深厚。几十年来音讯时通，且倍承关注，铭感难忘。奈以自身伤残，不能亲往悼念，久愧良深，不得以恳请贤侄代向令堂灵前致意，并向令弟妹们致唁。冯若愚2000年4月8日”。

三年后，2003年1月31日，母亲也与世长辞了。二哥李仲之从苏州专程来连云港灵前吊唁，五弟李援朝派人到母亲灵前敬献了花圈。我们全家都很感动，决心把老一辈的革命传统及友情继承、发扬、光大。

吕继英大姨和母亲冯若愚是表姐妹，她俩一同年（1911年出生）、同学（东海中学师范科1929届学生）、同时加入共产党（1928年）。

我第一次见到吕继英大姨是1988年。那时吕大姨已从上海市普陀区教育局长任上离休；李干成伯伯从上海市政协副主席任上离休。二老离休后来苏北老家看望亲友。

初夏的一天，二老在看了涟水、沭阳后又来连云港，光临我家。二老当即规定，不要任何领导陪同，不去宾馆饭店。当时，我是市政府外办副主任，知道市里的规定，像李干成伯伯这样副省级领导来连，必须向市委政府汇报。于是，我把这话跟二老说了。吕大姨说：  “市领导都很忙，我俩来连，没有公事，就不要打扰市领导了。”

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那天我爱人周耀芳下厨，父亲周恒晋、母亲冯若愚及我陪两位老人喝酒。席间四位老人忆当年峥嵘岁月稠，唏嘘不已；看今朝，同赞共产党英明伟大，谈笑风生。第一次见面，吕继英大姨就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巾帼英雄的印象。在我的心目中，她就是活着的江姐。谈吐中既流露出少年壮志不言愁的豪气，又显现出文革妖风奈我何的英气。老革命不计个人荣辱得失，宽大的胸怀以及对党、对人民忠贞不渝的爱溢于言表。

吕继英大姨于1928年在东海中学加入中国共产党，年仅18岁。学校里女生很少，女共产党就更少了。谈起这一段，吕继英大姨说：“那时，学校没有宿舍，我就吃住在你母亲家。和你母亲既是同学，又是亲戚。我们在东海中学学生会主席惠浴宇的领导下，闹学潮，散传单，参与水淹谷延隽，拳打陆秋斋的斗争。那时，我们都不足20岁呀，为的什么呢？为的是追求革命真理。我从老人刚毅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叫坚定的信念。

吕继英大姨还讲述了1931年至1936年那五年的铁窗生涯。由于叛徒出卖，1931年6月，怀着身孕的吕大姨于镇江被捕入狱，受尽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威逼利诱，没有出卖革命同志。1932年2月，李铁城大哥在狱中诞生，母子俩又一起度过了四年多的铁窗生涯。直至今天，还有很多老革命称铁城大哥为活着的小萝卜头。吕大姨的讲述使我们感动万分，我母亲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我的心灵也为之深深地震撼。

那天，老人们还有一个重要话题就是“文革”。“文革”中吕继英、李干成二老受尽了王洪文、张春桥之流的折磨。李干成伯伯险些病死狱中；吕继英大姨在崇明农场接受没完没  了的审查。接着，母亲就讲了一段“文革”期间上海来人外调的事，当时我也在场。母亲说，  这两个人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她证明吕继英大姨坐牢期间曾经叛变自首。母亲说：“1929  年东海中学因闹学潮，我和20多个同学被捕坐牢，其中就没有吕继英，我能证明她什么？”  说到这，吕大姨告诉母亲，当时她接到上级指示，外地学生暂时离开，于是逃脱了敌人的追  捕。后来她到了上海，找到了党组织，在上海沪西区委继续坚持对敌斗争。

母亲接着又说，两位来海州外调的上海来客还不甘心，又问起1931年吕大姨在镇江坐牢这一段历史。母亲说：“吕继英在镇江坐牢，我又没去坐，你们看我能证明什么？”来人没有达到目的，悻悻地离去。

经历了一场“文化大革命”，四位老人更加珍惜劫后余生。他们的谈话给我最大的启发教育，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要相信党，相信群众。任何时候都不要看重个人的荣辱得失。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始终要把党和人民的利益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

1990年，我和吕继英大姨第二次见面。那时，听说李干成伯伯病重，我便赶到上海看望老人。到了康平路100弄吕继英大姨家后，老人家说，你李伯伯住在医院里，医院里照顾得很好，你就不要去医院了，就在家中聊聊天吧。于是，吕大姨给我聊起她们学生时代传播革命火种、发动群众斗争的事情。她说：“在白色恐怖的形势下不仅要勇于斗争，还要善于斗争。”当时，她们年仅十七、八岁就在海州二营巷开办妇女识字班，以教妇女识字的名义，传播革命道理，启发群众的革命觉悟。

吕大姨回忆说，1929年5月16日至5月22日，东海中心县委在花果山三元官召开工作会议，传达中共六大精神。海属地区70多名党的骨干，在敌人眼皮底下开了七天工作会议。吕大姨说：“那时的斗争非常残酷，李超时、惠浴宇、杨光銮等几位党的优秀领导人的大智大勇，选择在三元官召开会议，避开敌人的侦查，周密缜慎地安排，70多人开了7天会，没出一点事，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接着谈到我的情况，当吕大姨知道我仍在东海县挂职当副县长一事后，语重心长地说：“为官一任，要造福一方，你为东海县人民做了些什么事？”于是，我就向吕大姨汇报了协助县委、县政府招商引资，办起一家韩资企业“金五食品有限公司”、协助县委策划筹办“首届东海水晶节”等事。吕大姨听了连连说好好。接着又给我讲起共产党员要廉洁自律的问题。她讲了不少领导干部以权谋私、贪污腐败的事例，说要引以为戒。吕大姨在送我出门时叮嘱道：“永卓，我们老革命的后代可要好自为之啊！”

吕大姨离开我们已十几年了，我经常想起她老人家。吕继英大姨的革命精神、革命信念，廉洁自律的品质，永远是我的楷模和光辉榜样。

选自《连云港历史文化》2014年第4期（总第19期连云港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