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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丨怀念彦涵

作者:hzwhzx | 来源:转自2011年11月13日《新京报》 | 时间::2015-05-28

姓名:彦涵

性别:男

籍贯:江苏连云港

去世时间:2011926
终年:95

生前曾任: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美术组副组长,中央美术学院、北京艺术学院教授,中国版画家协会副主席等。

 

 

 

彦涵与妻子白炎中年合影。

 

 

 

彦涵与妻子白炎1941年合影。

 

那是后海一座低矮的大杂院,一间狭小的画室。若是往常,画室里能听见沙沙作响的雕刻打磨。版画上每一条纹理、每一处凹凸,都在画室主人的黑眼仁中映射。

9平方米的画室,曾接待过无数慕名而来的访客。一位外国友人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画室的老人就在这样狭小简陋的空间里完成大作。老人却打趣说,你不知道,我有两间画室,一个9平方米,一个960万平方公里。

画室的主人彦涵,天安门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设计者之一,如今已悄然离去,画板和刻刀,曾与他相伴的挚友,已没有了那双大手的温度。

 

战争与和平

 

一手拿枪 一手拿刻刀

 

除了画家,彦涵还有另一个身份,战士。

1938年夏天,不顾家人的劝说,彦涵放弃了留学法国的机会,那是无数人羡慕的艺术天堂。望着远渡重洋的同学们,他选择徒步去延安。11天,步行近千里,他终于到达。

参加了革命。从此,彦涵一手持枪,一手拿刻刀,开始了战斗生涯。

战火纷飞的年代,他的创作以木刻为主,1938年严冬,他随八路军渡黄河,翻雪山,穿过了日寇严密封锁的同蒲铁路线,落脚太行山抗日根据地。

太行山的四年战斗十分残酷。1941N,彦涵的第一个儿子出生,战火无情,他无奈将孩子寄养在武乡县一户老乡家,孩子在扫荡中差点被日军摔死,幸得老乡誓死保护。

每次,彦涵手持刻板都会热血沸腾,他永远不能忘记出生入死的战友,一张张鲜活年轻的面孔。纷飞的炮火、牺牲的战友都是他创作中的题材。

他创作的木刻连环画《李大成》《狼牙山五壮士》《当敌人搜山的时候》,被战友们手手相传。

 

一个幸存者的纪念

 

彦涵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是个幸存者。太多的战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的身边倒下。

彦涵埋头于创作,总在想,自己的作品能不能唤醒那些逝去的生命,能不能让后人记住那些烈士。

他的学生杨先让如今已年过八旬,他回忆,纪念碑浮雕创作组组长郑振铎指名要求彦涵设计浮雕《胜利渡长江》,彦涵先生当得知自己被任命为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创作组常务副组长时,彦涵感慨万千,他认为这是责任,而且义不容辞。

他夜不能寐,感受到任务的沉重,经常想起人民解放军军歌和战友、革命、历史的字眼。

彦涵孙子彦风从奶奶的讲述中,搜索着那个时代的爷爷。家中的小画室里,彦涵埋首书桌,常常几个小时也不抬头;握刻刀和画笔时,始终控制着手的颤抖,浮雕上每个战士的表情,都被反复勾描着,有时,彦涵眼睛直盯着这些浮雕,很长时间都不眨眼。稍有一个线条不满意,就立即起身重铺画纸,这样反复不知多少次,他的后背一直弓着,黑框眼镜已经滑到了鼻梁,顾不上扶一下。

纪念碑建成矗立之日,他在碑下站立很久,始终仰视着。

 

一个黄昏下的剪影

 

但彦风回忆,以后的很多年,爷爷都没有去看过那座碑。只是有一年,为了配合拍摄纪录片,才去瞻仰了一次。

凭彦风对爷爷的了解,如果爷爷认为这仅仅是一幅艺术作品,那他一定会带朋友评价鉴赏,但这座纪念碑不同于一般,可能在爷爷心中,深藏着厚重的历史和记忆。

30多岁的彦风说,爷爷平时从没跟他提过参与创作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故事。

学生杨先让曾去探望病榻前的先生,那时,病魔缠身,他已枯瘦如柴。但他拉着学生的手,用含混的语言讲述着那些在前线牺牲了的战友,激动时,他就紧紧攥住学生的手,眼睛似乎在探寻什么。

一个午后,学生徐冰探望彦涵,那天恰逢彦老精神很好,讲了许多战争时期为一线部队送子弹的事,徐冰清楚记得活动室里只有彦老一人,夕阳从窗子照进来,先生手拄拐杖,坐在窗前,头抬着、侧向一边 一个几乎凝固的、黄昏的剪影。

 

生命与热爱

 

一生耕不辍

 

刻板前,爷爷凝固般的背影,已成为孙子彦风不可磨灭的记忆。半夜临睡前,突然想起什么,爷爷就兴奋地睡不着,从被窝爬起来,支起刻板。上了岁数,爷爷随身带着一个本子,有了新感觉,立即记下来,生怕灵感下一秒就溜走。

爷爷的生活非常有规律,上午接待来访的客人,泡上一壶绿茶,彦风回忆,年迈的爷爷耳朵有点背,待客时,仍然不忘和客人沟通创作心得,询问近期的艺术风潮,他那求知若渴的表情,像孩子一般,客人们总是一时忘记眼前这位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的老人已年逾八十。主客之间,常常扯着嗓子说话。

下午,老人躲进那茶香氤氲的小画室里。作品若没完成,晚上吃饭时,任凭家人怎么叫,他也不应声,有时还发怒,怪罪大家打扰他工作。

彦涵最后的四年,囿于病榻,几经手术,枯骨如柴,身体极度虚弱的彦涵,手依然不断挥舞着,在病床旁放一张画板,紧闭双眼,蘸着水,在纸上涂抹着。

即将离世的最后一年,那双为他汲取创作灵感的眼睛,已看不见了,他请求医生做复明手术,医生说,您身体太虚弱了,恐怕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手术。他苦苦哀求,看不到周围的一切,生命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让我再看你一眼

 

彦涵和妻子白炎相识相知于革命前线。当年的白炎,秀气白皙,身材娇小,而彦涵人高马大,两人被战友戏称一个是百灵,一个是雄鹰

1940年,在杨尚昆夫人李伯钊的主持下,彦涵和白炎举行了没有筵席的婚礼。那年白炎19岁,彦涵24岁。直到彦涵去世,两人携手走过71年。

白炎记得,当年阅读丈夫的文章,改得满篇红圈。彦涵不服气,但从不当面争执,而是偷偷地重新誊写一份。彦涵终生从未离画笔,闲赋在家的白炎也受到感染,开始画画。为鼓励妻子,彦涵时不时就凑过来竖起大拇指,你很有潜力。老太太一听夸奖,就悄悄把老爷子的画从墙上摘下来,换上自己的作品。彦涵见了,在一旁抿嘴乐。

追悼会上,彦涵安详地躺在花束中,白炎轻声说,让我再看你一眼,而后放声痛哭。他们一起逃脱敌人封锁,躲过敌人炮火,同生死、共患难。追悼会后,她和家人说,后悔没再多陪他呆一会。

彦涵去世后白炎执意要穿黑色的衣服,大儿子给母亲穿鲜艳颜色的衣服,要走出阴影。白炎却固执,以后的日子要一直穿黑色的衣服,守候他一辈子。

 

★“不要屈服

 

95个年头,跨越近一个世纪,彦涵亲历并刻画了一个国家从抗争到崛起的命运。

1942年在太行山中身患疟疾,上世纪60年代胃穿孔,70年代多次残胃大出血,8090年代的两次大面积心肌梗塞、2008年的急性化脓性胆管炎,以至最后的肝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如彦涵所说,他始终是个战争的幸存者,他对这片土地心怀感恩,无怨无悔。

他太坚强了。学生杨先让说起老师时哽咽了。下放到河北农村改造时,彦涵的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可他还是和别人一样照常劳动。

火化后,彦风拾起骨灰中心脏起搏器的残骸,几年来爷爷一直靠这个起搏器维持生命。

每每看到这个起搏器,家人就会想起彦涵的话:不要屈服,于生活,于理想,皆如此。

 

寄语

 

★“有一天当我逝去之时,我会含笑像烟火一样迸裂开来,留给人世间最后的美丽与辉煌。

——彦涵生病住院前完成作品《迸裂》,说出这些话

 

★“他是笑到最后的人,他不愧是一条硬汉,彦涵是强者,中国美术界因为有彦涵的存在而骄傲。

——杨先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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