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十年,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陈伟
毕业十年,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陈伟
陈伟(2011届校友)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我从江苏省海州高级中学毕业了。
在那个漫长的夏天里,我无数次憧憬未来的模样,未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会在哪里、在做什么?现如今,我终于可以开始回答这些问题:毕业十年后,我在北京,仍是学生,还在求学。读完了本科、硕士之后,我还想继续读书,然后读了博士。
毕业之后的十年,是我远离家乡异地求学的十年,也是我独立生活、独立思考、独立面对问题的十年。这十年间,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不知不觉我也快到了三十而立之年。现如今,我认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不仅因为我依旧没有走出校园,更因为海中“盛德厚学”的校训早已融入我的血液,指引着我上下求索。
没有别的经历可以细说,我唯有分享这些年求学路上的磕磕绊绊与后知后觉。
一、终生都要和时间作伴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的前提是,“当太阳不再上升的时候,当地球不再转动,当春夏秋冬不再变换”。在没有时光机的前提下,不论我是积极接受还是消极抵抗,时间的正向流动(以及我个人的成长)总是不可逆的。一辈子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最常见也最复杂的问题是:如何使用好时间。
从上大学以来,我基本保持每周写一篇随笔的习惯,这些年零零散散写下的文字大多与时间相关。这其中大部分文字是懊恼、反思、总结为什么自己使用不好时间,少部分文字表扬自己高效使用时间。
从高中毕业那天起到今天,十年的时间看似很漫长,但是只要细致地划分下去就会发现:时间根本不够用。预计要用一个星期写完的报告,实际可能要花半个月;预计半年能发表出来的论文,用上一年、两年也是常有的事情。晚上回到宿舍,我常常发现,还没做多少事情这一天就过去了;周末、月末、年末回头看看也是一样的。
过去上学时总盼着放寒暑假,放假意味着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上好一阵子。后来最怕的就是放长假,一方面学生生涯临近尾声,意味着自己已经没有几个寒暑假了;另一方面,科研任务、学习任务总是没有完成,还没好好学习,怎么就要放假了?现在发现:如果没有必须要上的课,那其实天天就是在放假;如果每天都是无课的放假状态,那其实也就没有假期了,因为不分白天黑夜、不分工作日双休日、不分学期中间还是寒暑假,都需要持续地学习。所以有这么一句话:“你总说打工人是‘996’,其实博士生们是‘007’”。
当学习、科研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工作,那时间怎么用?我尝试过两种划分:主业与副业、完整时间与零碎时间。主业(例如读书、写论文)与完整时间(例如完整的一上午、一下午)相匹配,副业(例如小任务、琐碎事务)与零碎时间(例如吃饭、午睡前后)相匹配。这种划分可以保证长时间学习和深入思考。但是,这个框架只是看起来很完美,实际也很脆弱,抵御不了临时加塞进来的急件,也不能保证每一段完整时间里都是高效率地学习。
受出租车计费标准的启发,我继续尝试划分时间的使用维度:第一,本周、本月、本季度学习了多长时间?(时间的长短);第二,当前任务进行到哪个阶段了?(路途的远近)。一项学习任务终有完成时,是先到达设定的总时长结束、还是先到达任务的总进程结束呢?答案因时、因事而异。
其实,完成不同类型任务所需要的时间、精力也不尽相同。眼前的小目标既好设定也好完成,通宵自习室里熬一宿也就结束了。长远的目标既不好设定也不好完成,一方面是通往未来道路上的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例如一个小小的感冒都有可能影响一周的学习状态;另一方面是眼下需要“短、平、快”式的忙碌也太多,这些总是不断侵蚀、挤占需要投入到大工程(例如写论文)上的时间。
与时间做朋友,这种“友谊”忽远忽近、或明或暗,但一定会贯穿我生命的始终。既然是一辈子要做的事情,那为什么不好好与时间为伴呢?
二、等风来与完美主义
求学路上常听到这么一句话,“总是吃没文化的亏,要是早点开始学习就好了”。实际上,开始学习也不等于实质地学习,即使天天坐在图书馆,也可能只是“看起来很努力”。为什么呢?因为内心可能在等待一种好的学习状态。
我上大学时看过一部电影《等风来》,其主旨思想是:当站在人生的悬崖边时,不如先不要动、不要向前冲,要做的或许只是静静的等风来。我曾这样想过,如果不能像诸葛亮一样借东风,那么等风来就好了,毕竟“台风来了,猪都会飞”。后来我发现,“等风来”在日常的学习、思考、写作中是行不通的,因为既不知道风从哪里来,也不知道风什么时候来。
以撰写研究型论文为例,“风”就是写作灵感,是那种可以一笔千言、一日万字的写作状态。“清风徐来”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因为这种好的状态不会贯穿写作的始终,平时遇到的往往是像雾或像雨,就是不刮风。慢慢的,我发现所谓的好状态只能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
新冠疫情暴发时,人们很容易看到是,大中小学春季学期延迟开学、后来转线上复课,当时我就在想:疫情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可以返校学习?“等疫情结束”也是开始学习、继续写论文的借口,毕竟非典也才肆虐了几个月而已。可是,谁也不知道新冠疫情什么时候结束,人们都处于这个“历史三峡”之中。荒废了几个月之后,我才恢复到原来的学习状态,这印证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时间不等人。其实,状态来了得乘势而上抓紧写,状态没来也得奋笔疾书。
每一次等待清风徐来的过程,都有这样一种假设:追求完美的结果。完美,是学习任务末端的状态,这种假设的完美经常常会溯流而上,影响学习的中端、前端。过去的我总是追求尽善尽美,不论是大目标还是小任务,都想获得满分。到头来才发现这是最不现实的事情了,囿于时间、精力、见识的有限(有时是短缺、匮乏),阶段性学习结果往往是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完美,甚至与和刚开始学习的设想无法相提并论。前面学习结果上的不完美,还可能影响后面的学习行动:学习的疲惫感让自己止步不前。用尽全身力气,往往证明了一个被重复无数次的道理:完美主义害死人。
为了纠正这种因等风来而产生的完美主义,我慢慢找到了一些适合自己的方法,第一个是“小碎步”,第二个是ddl。
小碎步,首先拒绝“一口吃个胖子”,要将学习任务精细化,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哪怕步伐非常小。正所谓“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小碎步式的学习体现了功夫用在平时,就像每天都要吃饭睡觉一样。每天都在学习,保持这种连续不中断的状态和节奏,回头看看积累下来的知识不会少。《住宅设计解剖书》记录了日本设计师增泽洵的一段话:“我个人比较偏好在设计的初期,从平凡的设计方案开始。然后花时间一点一滴地修正,精炼这个平凡的提案,用这种方式做出来的设计,不会输给你绞尽脑汁直到最后一刻才想出来的设计!”我想,增泽洵的这种设计思想和小碎步式的学习理念是共通的。
ddl就是deadline(完成某项学习任务的最后期限)。我们经常戏言“ddl是第一生产力”,因为拖延症常常发作,不到最后时间不想干活、不想交作业。如果任务数量多了,那么相互交织的ddl也就多了。这些ddl看似可以兼顾、其实很困难,因为千条线(不同的任务)都得穿过一根针(任务的承担者都只是自己),所以ddl是青年们的时间困境。我想说,ddl是行动的保证。我舍友说:“ddl给你的不是完成工作的动力,而是把一坨屎交上去的勇气。老师们会在这坨屎中挑出金子来的。”一项具体的学习任务一定有结束的那一天,虽然ddl那个时刻形成的学习成果可能不那么完美。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要拒绝和自己内耗,这样才会勇敢地提交学习成果,结果往往是“手有余粮、心中不慌”。
三、难走的路都是上坡路
这十年来,我最自由、潇洒、快乐的时光,可能是本科那四年。那个阶段好像有大把大把用不完的时间,可以解锁无数有趣的活动,也可以吃遍数不过来的美食,还可以想读什么书就读什么书。期末考试也是一件轻松的事儿,玩了一个学期,考试前刷个夜也就过去了。
读研之后,我才意识到应该好好学习了。讲台上的先生们都是学界顶流,一目十行就知道我交的作业是不是在糊弄,更不用说逐字逐句批阅了。我曾偷偷嫉妒过小伙伴们的优秀,因为他们明明可以靠颜值和才华就让我望尘莫及,可是偏偏比我更努力。这时候学习不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也不是稍微一用劲就会有成果,有时候感觉自己拼了好久,也只是向前挪动了一点点。
读博之后,科研的难度和压力有了直线的上升。我常常会想起曾经偷懒不学习的日子,想起一遇到阴天下雨就躺在宿舍看电影,有时候觉得这种“躺平”的状态也挺好,划划水度过一天,也能拿到这个月三十分之一的博士生补助。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想明白,这种“低配”的幸福其实不幸福,既拿不出手、也经不起回忆。满足于宅宿舍这种安逸的现状,其实无法抵御延期毕业的危机。懒,只是逃避自己实际能力与现实要求之间的差距。无论过去某一段时间活的有多么潇洒,也统统只是回忆,而不能回去。
正所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直到现在我还在吃着当年不好好学习的亏,这些年来一直在做一件事:填补自己知识的洼地。“补课”的过程是很艰难的,不仅意味着要填补漏洞,还意味着要和同龄学人你争我赶地跨越山和大海、探寻知识的边疆。
在这个过程中,最怕遇到两种情形:一是急于求成,一是邻家风景好。
所谓急于求成,是希望自己能尽快出成果、出精品。同一级同学都已经发出核心期刊的论文了,可是自己还没有完成投稿;师弟师妹们也已经发出论文来了,自己依旧在不断地被拒稿,焦虑就是在所难免的了。到底什么是快、什么是慢?为什么别人很快,我却很慢?很多时候想不明白。李连江老师在《不发表就出局》中说:“学术界真有天才,天才爬山不同于我们常人,他一步就跨过去了,而常人经常会焦虑,有时也难免绝望,体会过状态的高低起伏。”摸爬滚打多年,我早已看清楚自己并非天才,即使就读于国内顶尖高校,未来也还是势不可挡地成为一个普通人。
所谓邻家风景好,就是当年的同学、小伙伴们已经实现财富自由、已经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了,而自己还在求学路上漫漫摸索。如果说北大再大,“也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那可能是本该好好学习的初心偏离了的学习之路。
我的导师曾经以“短跑选手与长跑选手”举例,他说我基础薄弱,短时间可能无法产生强大的爆发力,但可以尝试做“长跑选手”,“关键不在于已经跑了多远,而在于一直在跑”。这其实是将学习的时间轴拉长,学习不只是中小学那几年、上大学读研那几年,而是一辈子的事情。既然自己一辈子都要学习,还怕没有追赶上的那一天吗?毛主席说,“风物长宜放眼量”,就是要从远处、大处着眼,要看未来、看全局。明白了这些之后,我慢慢地也就释然了,不再与社会内卷、不再与自己内耗,要做的是“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说到这里,或许可以回答前面提出的“快与慢”之问,慢是事物的属性和规律使然。正如《慢教授》传递出的基本态度:慢并不意味着懒、躺平、或者无效率,而是要静下来,要聚精会神,要为自己做更长远的打算。说到底,好事多磨,慢就是快。
结语:未来是什么样子?
下一个十年我会在哪里?从事什么工作?现在还真不知道,因为我越学习越能感受到自己的无知,也越是看不清楚未来的方向。
我曾困惑地问硕导:“我所研究的这门学问究竟有何价值?我能否看到她所指向的康庄大道?”老师反问我:“历史上那么多伟大的人物,他们在有生之年都没有看到自己理想的实现,你有什么好迷茫的?”我的硕导、博导都是学界顶流,有时候也看不清楚未来的方向,依旧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研究下去。我辈自当莫问收获、但问耕耘。
我是很久才想明白:学习如品菜,不同学习阶段品尝不同的菜。本科时吃的是玲琅满目的自助餐,有一种吃尽天下食材的豪迈与痛快;硕士时吃的是相对丰盛的八碟八碗,菜品数量适中,有机会细嚼慢咽;读博士了,要用几年的时间只品尝一道菜,在这一个题目上精耕细作,正所谓“弱水有三千,只取一瓢饮”。
德谟克利特说过:“弄清一个问题的答案,比做波斯人的王还好!”未来继续与时间相伴,尝试弄明白一个又一个具体问题,解锁人生无尽可能。
作者简介:陈伟,江苏省海州高级中学2011届毕业生,现为北京大学法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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